[原创]南国冬至如过年
发表日期:2016/12/21 10:18:38 出处:未知标签:} 作者:15590 有857位读者读过
南国冬至如过年
朱晨灿
年年冬至,寒夜窗前,漫读《红楼》,没有等到雪,雨已纷纷。客人来了,围炉夜话,没有琼浆金瓯,炒瓜子、香蚕豆、焗腰果却已奉上,边吃边聊,眉飞扬,笑盈颊,静候第一场大雪酝酿……
今年冬至,父亲翻开旧黄历,念叨着:“烧五七了,要给你外祖父上坟了。”母亲也忧心忡忡地凑上前去看,我缩在冬的棉袄里,静听收音机里动听的歌唱掀开了风雪,不禁涌进记忆的闸门:蜿蜒迂回的清水塘滋养着高伏村,外祖父和外祖母临河而居,一到冬至,母亲将他们接到家里来,祖母也将一颗热忱的心捧出来,好生招待。芙蓉糕、董糖、金果子、柿饼是茶几上常备的甜点,松鼠鱼、大肠煲、老鸡汤是招待上宾的大菜,一盘棋、八圈麻将是祖父安排的欢迎礼。冬至的锅灶前,更是全家人邂逅味蕾,心系人情大事的宴客场。祖母早起为我们做糊米汤,烟囱冒出烟,柴火噼啪火,铁锅大灶、米酥汤鲜,没过半晌,香味窜出了院子,飘进了四邻八舍。外祖母眯缝着眼,对着小煤炉,手操铜瓢,娴熟地包起蛋饺。父亲熬着猪板油,一出油渣子,我就鬼鬼祟祟地往上抹点盐巴,吧唧着嘴越尝越馋,“吃多了,拉肚子!”外祖母紧绷着脸将我喝住。祖父唤一声:“开油锅喽!”便一边开始炸圆子、扣肉、皮肚、豆腐、爆鱼、排骨,一边料理着锅里煨的清汤狗肉。“好味,好味!”外祖父一吃,仰头大笑,连连叫绝,那表情神似汉高祖刘邦在冬至这一天吃了樊哙煮的狗肉。
肃杀寒天,瑞雪飘飘,雪落在房檐烟囱上、田亩四野上,也落在萧萧枯木上,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”。母亲左手挎竹篮,右手拎蛇皮袋,顶着风雪从田垄上信步走来,一篮子全是新鲜绿蔬,我扎进头一看,手指一划:“哇,香菜、荠菜、青蒜、萝卜,还有我最爱的矮脚黄青菜!”青菜哪里都有,比起南京人对矮脚黄的青睐,扬州青、上海青无法与之媲美,有人自诩:“菜棵矮、梗白、心黄,味酥烂!”母亲则说:“三天不吃矮脚黄,肚子里面不舒畅。”寒天雪地里的“矮脚黄”最甜最好吃,老话说“萝卜青菜保平安”,母亲一是借了它的好寓意,二是料理矮脚黄,她确有妙招。母亲深谙如何在冬天犒赏家人的胃:热锅里倒入刚熬的猪油,洗净的青菜切碎入锅翻炒憋出水,再者不锈钢盆里泡上粉丝,端一碗新炸的豆腐备用,再倒入新出锅的油渣子、几片咸肉、适量圆子蛋饺,少许皮肚木耳,一锅烩,实在香,母亲美其名曰“全家福”。饭桌上,斟一杯老酒、就三两筷子佳肴,拉几句家常,酣畅之间,远行的叔叔、姑姑们踏着雪不期而至,满屋子立刻沸腾起来,不由应了白居易的诗“想得家中夜深坐,还应说着远行人。”是啊,风雪天留人,趁着夜色前,祖母、外祖母将一捆捆稻草铺好,垫上棉毛毯,铺上绒床单,这样全家人都能安然入眠。灯火阑珊时,母亲腾出时间总会包荠菜饺子给我们吃,所谓“冬至饺子夏至面”,她用面皮包成耳朵样的“娇耳”,煮熟后,先分给我两颗,嵌入一大碗骨头汤,笑吟吟地说:“只有吃了冬至的饺子,耳朵才不会冻伤。”低眉之间,冒着热气的饺子就在眼前,我一屁股坐上地铺上饕餮美味,吃了“娇耳”,喝了“祛寒汤”,顿时浑身暖和,双耳发赤,屋子里的炉火正好,这种冬日里的温暖和幸福,足以让我珍藏一辈子。
冬至是一年终结,也是新年伊始。人生百年,草木一秋,怀想流金岁月,生命绽放光彩,我不由得赶在冬至这一刻,又忆起故乡的原风景:南国冬至,雨雪纷飞,阖家团圆,推着日子,新年将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