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香漫城忆佳味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朱晨灿 

初秋，桂香满城，随风氤氲······

清晨，出摊的菜市里：肥美的固城湖蟹、硕大的石榴、金色的柑橘、娇俏的菱角、熟褐的栗子、甜美的水芹、玉质的茭白、泛着泥土味的芋苗······在这丰收的佳节里赶趟似的，竞相出场等待饕餮的食客。常年吃腻了鸡鱼肉蛋的人，节日里总找不到舒服味蕾的佳味，就连那包装精致的月饼也受人冷眼，无人问津。       

周末，又是一年中秋，日光倾城，好不惬意！在我去祖母家过节的路上，沿着钢筋水泥浇铸的城市，一眼瞥见了老家的故土，梦中的伊甸园与我只隔着一条又一条田埂，远处的远处，空旷的荒原那是我儿时的家。就在七年前，这里将规划崛起一座空港新城，挖掘机围剿了稻田与荷塘，吞没了鳞次栉比的村庄，我不禁唏嘘······到了祖母家，祖母把一锅喷香的桂花煮芋苗搁我眼前，我一垂涎连吃三碗，喃喃说：“好吃，好吃！”不由得，记忆的洪流又倾入了我的脑海······

多少年，中秋时节，是农村老家最喜悦的季节，那收获的场景绘就了一幅美丽的乡村金秋画卷：金黄的谷子、梵高的向日葵、黄澄澄的柿子，还有田间地头忙于收获的村民随处可见。画卷中也有我童年的身影：年少的我喜欢过节，总是追逐热闹，早上我一睁眼就跳起身，沿着院后门前跑，赶下瓦檐上小憩的老猫，拽一把最大的鸡冠花王就捆在头上要和竹笼里的老鸡争官，追在一群接一拨亲人后面免不了有各色美味解馋。祖父母去田亩里丰收黄心红薯和参差不齐的小芋头，我也跟着去；他们忙着把这些看似不起眼的“家伙”排开了院子，我也跟着拾弄让“小可爱们”尽情与阳光照个面；祖母围着热气腾腾的灶台，我就坐在锅膛边看柴火噼啪。“快，搭把手！”随着祖父一声吼，我一下窜到他身边，挺起腰板，耸耸肩，“呀，看我力拔山兮······”说时迟那时快，我一抬手，桌沿就蹭上后背。“快别——别，小祖宗吆，小心压坏身子不长高！”祖母拿一锅铲正跑出来。祖父暗笑：“看我的！”他只轻轻单手一掷，长桌如游蛇般挪出来了。呵呵，中秋的早餐开始了，桌子上的美味琳琅满目：每人一碗糊米汤，焦香四溢，爽！再配白醋盐渍的泡菜、五香粉晕的脆萝卜、炒食的毛豆萝卜缨、新磨的红椒酱，中间是芋头和红薯，芋头就须蘸一撮糖吃，忒甜！还有各式切四份的月饼，诸如豆沙、凤梨、莲蓉蛋黄之类的，当然苏式的老月饼最美，一咬千层的皮儿就泼洒下来，我急着用手一撺掇，再哈着大嘴，头往天上一仰，一口和着芝麻果仁馅塞进肚，可别提多满足哩！过早后不久，全家的大厨们就开始为午宴做准备。吃饭的时候，祖父踉跄起身，举一杯酒，敛眉含笑邀着大家动筷子，祖母站在一边，为我们介绍：“板栗烧鸡祝全家‘大吉大利’，糖醋爆鱼祝全家‘年年有余’，鹌鹑蛋菊花脑烧杂烩祝全家‘安居乐业’。红烧肉圆祝全家‘团团圆圆’······”呵，这是一桌丰盛的中秋佳味，充满浓浓的故乡情。

酒足饭饱，秋茶奉上，一家人点几根烟，摆些清爽的副食，少不了那此去经年事的寒暄······

没闲情逸致多久，全家齐上阵忙起晚餐，毕竟远方的姑父和妹妹都要回来。晚饭是正席，有更丰富的菜角儿，我们小孩子也都深谙晚宴的菜肴最令人期待。先是祖母侍弄起夏天晒干的马齿苋，神神秘秘将这些蒙在灰里的“怪物”泡在清水里。母亲置一个铜瓢，对着煤炉小火慢包蛋饺，小姑则忙着刷螃蟹，爷爷要“开油锅”，嘿，除了糯米饭团、三鲜锅巴、韭黄春卷、大虾，就都是有关肉的主了，瞧瞧，籽排、肉圆、扣肉······都要进锅“洗礼”。大姑和二婶围着给一只宰杀好的老鹅净毛，然后大姑操起利刀，闲庭信步、大快朵颐三两下劈断一块块鹅身，小姑就在柴堆旁用火钳供好柴草，大锅热油，葱姜八角，旺火猛焙，焙出水就是一整瓶啤酒爽快地浸锅，黄豆酱老抽干烧提色，再一锅冷水合起锅盖，小火慢炖。嘻，就等着时间熬出品质了！这时祖母的蒸锅上第一层轻巧地码上马齿苋末，压上烩好的扣肉，第二层是清蒸白鱼、第三层是活蒸大闸蟹。祖父也跟着锅、铲、勺一齐摆弄，拿手的大杂烩在他眼里，娴熟地烧煮，演绎一盘最有家族特色的“全家福”。只不过多久，宾朋落座，满院欢笑，“上菜！”唯听到小姑自诩清亮的嗓子，女人们陆续端盘走菜，满厨房满院子都是“奇香”，来往的客人乡邻都连连说：“好香，好香！”酒过三巡，皓月移上中天时，亮开院子的灯，桌上再摆上月饼、西瓜、石榴、腰果等物。阖家围坐一起，共享果品，同赏明月。我呢，爬到高高的草垛，小口吃着月饼，望着月亮，想着嫦娥奔月的传说故事，恍惚中看到金色桂香袅袅升腾，温存着这一日的美食美景，沉沉酣睡······

中秋佳味种在了我甜美的梦境和记忆里，传递着乡味，凝聚着亲情，生活的长河斗转星移，何需占卜，勿用忧愁，在桂香漫城的季节，且把这中秋佳味写成一首田园诗在灵魂深处常驻吧！